李承乾,其名寓意承继皇业、总领乾坤。武德二年,秦王妃长孙氏为李世民诞下嫡长子。据史叔记载,此皇子因生于太极宫承乾殿,遂以此殿为名,取名李承乾,字高明。“承乾” 二字虽为宫室之名,但用作人名却极具深意,相传 “承乾” 一名乃唐高祖李渊亲赐给这位嫡孙。
武德三年,尚在襁褓中的李承乾被封为恒山王。武德五年,李世民任命妻子的侄子、长孙炽之孙长孙家庆为李承乾的侍读。
武德七年,李承乾徙封中山王。李世民平定王世充后,将陆德明与孔颖达两位儒学大家任命为秦王府十八学士,命他们教导李承乾儒学经典。李世民即位后,在册封太子的诏书中称承乾 “早闻睿哲,幼观《诗》《礼》”,此言并非虚夸。同年,李世民又将长孙家庆的胞弟长孙祥任命为李承乾中山王府的曹。
武德九年,李世民即位,成为太宗皇帝。十月癸亥,年仅 8 岁的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。史叔记载李承乾 “性聪敏”“特敏惠”“丰姿峻嶷、仁孝纯深”,太宗对他极为喜爱。自此,李承乾作为大唐皇太子,开启了万众瞩目的生活。贞观三年,太子太师李纲因脚疾只能乘轿进宫,李承乾亲自将老师引上殿并恭敬行礼,虚心请教,态度礼敬至极。李纲病逝后,承乾亲自为老师立碑。
贞观四年五月,唐太宗下诏令承乾 “宜令听讼”,还称 “自今以后,诉人惟尚书省有不伏者,於东宫上启,令承乾断决”。可见唐太宗已在有意识地锻炼承乾作为储君的政治能力,此时李承乾不过 12 岁。同年,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病重,唐太宗令承乾亲自前去慰问。
贞观五年,李承乾原本定于二月行冠礼,唐太宗为不夺农时,将冠礼改至十月。同年,李承乾生病,从不信佛道的唐太宗请道士秦英为爱子祈福。承乾病愈后,唐太宗召度三千人出家,并修建西华观和普光寺,还减免狱中囚犯罪行,为儿子祈福。贞观六年,唐太宗驾幸岐州,李承乾留京监国。八月李承乾来朝,唐太宗大宴东宫官属,赐帛各有差。
贞观七年,李承乾再次病重,唐太宗下旨请天竺高僧波颇为其祈福。承乾病愈后,太宗大喜,赐绫帛等六十段与及时服十具给波颇。因承乾多病,唐太宗为免他辛苦,准许他不用多读书,只需与孔颖达评说古事即可。但李承乾并未借机放纵,反而展现出卓越的治国安邦才能。一次,唐太宗让他撰写治国策略,他很快写满三页纸,内容极具价值。唐太宗得意地向侍臣炫耀:“先论刑狱为重,深得经邦之要也。”
唐太宗担心承乾 “生长深宫,百姓艰难,都不闻见”,便对太子左庶子于志宁、杜正伦等人说:“卿等辅导太子,常须为说百姓间利害事…… 每见有不是事,宜极言切谏,令有所裨益也。” 李承乾十分好学,令孔颖达撰《孝经章句》,让颜师古注班固《汉书》,完稿后郑重上表,唐太宗大加赞赏,将其珍藏进皇家图书馆秘阁内,并赏赐颜师古古物二百段、良马一匹。
贞观八年二月乙巳,太子李承乾加元服,唐太宗大赦死罪以下,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,天下大酺三日,又大宴群臣,赐帛各有差。三月,唐太宗驾幸九成宫,九月丁丑,李承乾来朝。同年,李承乾召诸硕德集弘文馆讲义,又念及 “皇帝为寡人造寺,广召名德” 一事,特意请普光寺高僧释道岳前来,甚为礼遇。
贞观九年正月甲申,李承乾娶秘书丞苏亶长女苏氏为太子妃,唐太宗大宴群臣,赐帛各有差。五月庚子,唐高祖李渊病逝,居丧期间,唐太宗下诏令太子监国权知军国大事,李承乾 “颇识大体”“颇能听断”,表现出色。六月己丑,朝臣恳请太宗上朝听政,唐太宗应允,“细务仍委太子”。之后唐太宗外出巡幸,皆由太子留京监国。
贞观十年,长孙皇后病重,承乾忧心之下请求大赦囚徒并度人入道,以期蒙福佑,被长孙皇后拒绝。承乾不敢将请求大赦一事上奏,只告知太子詹事房玄龄,朝臣纷纷恳请大赦。虽长孙皇后最终拒绝大赦,但唐太宗另辟蹊径,下令重修三百九十二座废弃寺庙为爱妻祈福。如此深厚的夫妻之情、母子之情,仍未能挽回皇后的生命。六月己卯,长孙皇后崩于立政殿,享年三十六岁。
贞观十一年四月,李承乾于延兴寺造一切经。贞观十二年三月丙子,李承乾嫡长子李象出生,因皇孙诞育之喜,唐太宗诏令天下见禁囚徒降罪一等,内外官职事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,各加勋官一转,天下大酺五日,又大宴五品以上于东宫。同年,李承乾集诸官臣及三教学士于弘文殿,进行了一次极为成功的佛道儒三教学术交流,太子 “怡然大笑”,与会诸人 “合坐欢跃”。
贞观十三年,唐太宗下诏令东宫置崇文馆。崇文馆是贞观年间唐太宗专为太子李承乾设置的学馆。崇文馆中的学士掌东宫经籍图书,教授诸生,但凡课试举送,皆入弘文馆。
然而此时的李承乾随着年岁增长且患足疾,开始叛逆。唐太宗 “搜访贤德,以辅储宫”,先后挑选十余位老臣、名臣出任东宫辅臣,如于志宁、李百药、杜正伦、孔颖达、张玄素、房玄龄、魏征等,又令刘洎、岑文本与马周递日往东宫,与太子承乾谈论。但这些谏臣忽略了重要一点,即这样的教育方式是否适合李承乾,一味进谏能否纠正他已出现偏差的行为。通观于志宁、孔颖达、张玄素等人的劝谏,可发现他们几乎比着上疏,措辞一个比一个凶狠,言语一句比一句锋利,却收不到期望效果。
贞观十四年,李承乾盖房子,于志宁便上疏批评他过于奢华;李承乾与宦官玩乐,于志宁又上疏批评,甚至将他比作秦二世。孔颖达更为激烈,只要觉得李承乾不对就犯颜直谏,太子奶妈遂安夫人劝说孔颖达,认为太子年龄已长,不宜当面痛加批评指责,而孔颖达表示 “死无所恨”,结果是 “谏诤逾切,承乾不能纳”。张玄素更是无时无刻不谏,言语急切,期望李承乾立刻听从,结果可想而知。
贞观十五年,李承乾私引突厥群竖入宫,再次引来于志宁上书。李承乾因害怕父亲知晓,只能偷偷行事,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唐太宗对儿子的所作所为自然清楚。于是唐太宗下令让李百药等人侍讲于弘教殿,并嘱咐杜正伦时时规劝太子注意言行。杜正伦几次规劝无效后,将太宗的话告诉承乾,承乾一怒之下抗表闻奏,唐太宗不满,质问杜正伦 “何故漏泄我语”,将其贬为谷州刺史,又左授交州都督,后因承乾谋逆一事,将之流放驩州。同年十二月,唐太宗驾幸洛阳,李承乾监国,尚书右仆射高士廉摄太子少师。庚子,唐太宗又命三品以上嫡子皆出仕东宫。
贞观十六年二月,由魏王李泰主编的《括地志》完稿,唐太宗如获至宝,将其收藏进皇家藏书阁,并大肆赏赐李泰,先是赐 “物万段”,接着每月赏赐大量财物,数量超过太子规格,于是唐太宗下诏取消太子出用库物的限制。李承乾上表推辞,唐太宗答道:“汝家之冢嫡,国之储两,故有斯命,以彰有殊…… 勉思守道,无烦致谢。”
九月丁巳,唐太宗任命魏徵为太子太师。此时李承乾对宫中一名太常乐人大加宠幸,唐太宗知道后将之收杀,承乾悲痛之下一连几个月称病不上朝,甚至对屡屡劝谏他的张玄素等人意欲痛下杀手。即便承乾胡闹至此,唐太宗也不曾动过废太子的念头,甚至煞费苦心地将魏征任命为太子太师,意在告诉众人他绝不会废掉承乾这个太子。
贞观十七年,魏征病重,唐太宗带着李承乾与衡山公主(高宗即位后改封为新城公主)到魏征府邸探望。三月,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上表称:“皇太子及诸王,陛下处置,未为得所。太子国之本也,伏愿深思远虑,以安天下之情。” 唐太宗答道:“我识卿意,我儿虽患脚,犹是长嫡,岂可舍嫡立庶乎?” 唐太宗并无易储想法,然而李承乾因忌惮深得父亲宠爱且怀有谋嫡之心的胞弟李泰,暗杀失败后,遂与汉王李元昌、城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杜荷、侯君集等人勾结,打算起兵逼宫,结果事情败露。
唐太宗痛心无奈,将其幽禁别室,命司徒长孙无忌、司空房玄龄、特进萧瑀、兵部尚书李勣、大理卿孙伏伽、中书侍郎岑文本、御史大夫马周、谏议大夫褚遂良等参鞫之,事皆明验。历史上走上谋反之路且失败的皇子,下场往往是身首异处,但轮到李承乾时,唐太宗沉默了。
李承乾的所作所为让唐太宗失望,为将爱子培养成合格储君,唐太宗付出了大量心血与精力。责之切的背面是爱之深,李承乾逼宫谋反虽大错特错,但唐太宗终究爱着这个儿子,不忍杀他,又不能公然违反法律规定,于是将这个棘手问题拿到朝上,询问大臣如何处置承乾。结果大臣们不敢回答,因为按律皇子谋反当诛,而唐太宗当众询问,明显不想杀李承乾。之后通事舍人来济站出来说:“陛下上不失作慈父,下得尽天年,即为善矣。” 于是唐太宗下令,将李承乾废为庶人,流放黔州,保住了他的性命。来济也因此事得到唐太宗看重,官职不断升迁。
之后在重新立储之际,唐太宗深知 “泰立,承乾、晋王皆不存;晋王立,泰共承乾可无恙也”,果断立年幼温和的李治为太子,目的是保住承乾、李泰、李治三个儿子。同年四月庚辰,李元昌赐令自裁,杜荷、侯君集等人伏诛,主犯李承乾只被废为庶人。唐太宗在《废皇太子承乾为庶人诏》中感慨:“况乎冢嗣,宁不锺心!” 曾经被寄予厚望的李承乾终究让他失望了。庚寅,唐太宗亲谒太庙,以谢承乾之过。九月癸未,承乾徙居黔州。贞观十八年十二月辛丑,李承乾卒于黔州,唐太宗为之废朝,并葬之以国公礼。
纵观李承乾一生,可见唐太宗虽为大唐天子天可汗,但面对最心爱的儿子时,却如天底下普通父亲一般,细心栽培、耐心教导。特别是这个爱子将继承帝业,唐太宗更是花费大量心血与精力。李承乾不足 6 岁,唐太宗便让儒学大家陆德明教导他;李承乾 12 岁,唐太宗开始培养其处理政务的能力;李承乾年岁渐长不循法度后,唐太宗煞费苦心引他回正道,一听说有人猜测承乾储位不稳,立马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;即便后来承乾犯下谋逆大罪,唐太宗伤心之余仍想尽办法保住他的性命,改立太子时也为承乾的未来安危打算。
失去太子之位的李承乾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。唐太宗对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爱子离世有多悲痛,如今已很难知晓。无论是秋菊点缀花丛的寂寞冷清,还是别鹤、离猿等意象所象征的哀愁,都暗示着唐太宗对已离世的爱子的深深思念。承乾已逝,曾经备受瞩目的大唐太子再也不会回来。开元二十七年,李承乾的嫡孙李适之出仕唐玄宗的左相。李适之因祖父谋反被废,父亲李象又遭武后所黜,葬礼有阙,于是上疏请求归葬昭陵之阙内。唐玄宗遂下诏追赠李承乾为恒山王、荆州大都督,谥曰愍,陪葬昭陵;又一并追赠李适之之父李象为越州都督、郇国公,伯父李厥及亡兄李玭等人也 “并有褒赠”,“褒册典物,焜照都邑,行道为咨叹”。事隔数十年后,李承乾终于回到父母身边,长眠于昭陵,永远陪伴在父母身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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