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早朝结束后,唐高宗让上官仪单独留下,开始向他大倒苦水:“武则天心狠手辣,对朝政指指点点。自己身为皇帝,反而处处被皇后掣肘,这日子没法过了!”上官仪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意,便试探着说:“实在不行,就把皇后废了吧!”当时唐高宗正在气头上,便点头答应,说:“烦请爱卿拟一份废后诏书吧!”
唐高宗和上官仪的保密意识实在淡薄。按说废除皇后这么大的一件事,就应该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找一个单间好好密谋一番,以期做到万无一失。但是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,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,就毫无顾忌地推心置腹高谈阔论,他们也太低估武则天的智商了。
武则天心思缜密,早就在唐高宗的身边安插了耳目。这边废后诏书还没有写好,那边武则天就得到密报,用翔一样的速度赶了过来。武则天来到以后,一把鼻涕一把泪,质问唐高宗究竟想干什么?
唐高宗是个典型的“妻管严”皇帝,在武则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攻势下,他看似表面稳如老狗,实则内心慌得一批。无奈之下,唐高宗只好把上官仪推出来背锅,说:“朕初无此心,皆上官仪教我!”意思就是:我完全没有废除皇后的意思,都是上官仪一个劲忽悠我,让我这样做的,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!就这样,倒霉的上官仪成了背锅侠。
愤怒的武则天判处上官仪满门抄斩,幸存下来的只有襁褓中的上官婉儿和她的母亲郑氏,这对苦命的娘俩被充入掖庭。就这样,曾经高高在上的上官家族,转瞬之间陷入灭顶之灾。
掖庭,相当于宫廷劳改场。一般来说,被发配到这个地方,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。上官婉儿的母亲毕竟出身于书香门第,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,她仍然没有自甘堕落。她坚信知识改变命运,望女成凤的初心始终不渝。每天只要有一点空闲,她就教上官婉儿读书写字。
上官婉儿本来就冰雪聪明,经过母亲的谆谆教导更是颖悟绝伦,被公认为才女。婉儿13岁的时候就会作诗吟赋,每每她的新诗刚一上线,即便刷屏成为爆款,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遍整个宫廷。大家都在传唱她的诗歌,以致于到了之后武则天都知道了。武则天很快就召见了婉儿,她要亲自看看这个罪臣之女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有才。
武则天当场出题,结果上官婉儿不假思索,一眨眼的夫一篇《彩书怨》就写成了:
叶下洞庭初,思君万里余。露浓香被冷,月落锦屏虚。欲奏江南曲,贪封蓟北书。书中无别意,惟怅久离居。
这首诗的大意是:洞庭湖边的秋叶落了,我在万里之外想念着你。露水这样浓,被子这样冷,月光照在锦屏上,勾勒出我孤独的身影。想给你弹奏一首江南的曲子,把这声音封在我寄给你的信里。这曲子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分别太久是我哀怨的心声!婉儿的才思惊艳了武则天,她连声赞叹道:“此女绝非凡骨”。武则天向来注重人才,当即下令免除上官婉儿的奴婢身份,并封她为才人,让其掌管宫中诏命。从此以后,武则天所下制诰,多出自上官婉儿的手笔。
武则天的私人生活非常放荡,她有一对宠爱的男人分别叫张易之和张昌宗。两人貌似潘安,擅长撩妹,是武则天的心肝宝贝。
武则天既然将上官婉儿视为心腹,这些事也就不避讳她了。刚开始的时候,上官婉儿也感到两腮发烧,心如鹿撞。但见到的次数多了,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。终于有一天,情窦初开的上官婉儿竟然与花心大萝卜张昌宗腻歪上了。有一次,两人正在打情骂俏,不小心被武则天逮了个正着。武则天醋意大发,拔出金刀插入上官婉儿前髻,伤及左额。武则天杀气腾腾地说:“汝敢近我禁脔,罪当处死。”就这样,上官婉儿被打入了天牢。
张昌宗赶紧跪地为婉儿求情。武则天冷静下来以后,也感到上官婉儿才华出众,又忠心耿耿,是自己的的贴心秘书和得力干将,自己现在已经离不开她的伺候与辅佐了。思考再三,武则天最终赦免了上官婉儿。
上官婉儿虽然死罪已免,但额前的伤痕却再也消除不掉了。好端端的脸上突然多了一道伤疤,要是换成其他的女人肯定是悲痛欲绝,以后再也不好意思见人了。但上官婉儿却别出心裁地在伤疤处刺了一朵红色的梅花,这使得她更加妩媚动人。爱美的年轻女士见了,纷纷效仿,用胭脂把前额点红。这就是有名的上官妆,又称红梅妆。上官婉儿无意间引领了大唐美容潮流的新风尚。
虽然有惊无险,死里逃生,但这件事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上官婉儿的心。自古君王多薄幸,最是无情帝王家。皇帝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荣辱,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皇权的强大和可怕。经由此事以后,上官婉儿对武则天更加地曲意奉迎。祖辈血的教训让她明白,在残酷的宫廷内,稍不小心站错队,就会性命难保。
武则天对上官婉儿的表现非常满意,除了让她继续管理制诰外,还让她参与机务和代阅奏章,上官婉儿的权势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。虽无丞相之名,却有丞相之实。可是有一天,上官婉儿突然发现,武则天老了,病了,糊涂了。婉儿不得不思考一个很现实的问题:一旦武则天挂了,自己以后依靠谁呢?这时候的上官婉儿,行事越发像个机会主义者:谁的权力大,她就投靠谁。上官婉儿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随时寻找自己的政治靠山。
刚开始,武则天有意让侄子武三思继承皇位,上官婉儿就对武三思投怀送抱。到了公元705年正月,拥护李唐的张柬之等人趁机发动神龙革命,武则天被迫提前退休,把皇位传给了唐中宗李显。上官婉儿立即与武则天划清界限,她利用自己犹存的风韵,居然迷倒了李显。就这样,上官婉儿不但没有被清算,反而还被册封为昭容,继续活跃于大唐政坛。期间,上官婉儿的爷爷、父亲被冤杀一案也得以。江山轮转,权力更迭,长袖善舞的上官婉儿始终处在权力的中心。
据说当年,当上官婉儿的母亲郑氏身怀六甲的时候,曾梦见一个巨人给了她一杆秤道:“持此称量天下士。”郑氏找到一个算命先生询问吉凶,算命先生非常肯定地说:“夫人怀的必然是一个男孩,将来必能称量天下人才!”郑氏听后,喜滋滋地打赏了算命先生。没想到之后生下来的,居然是一个女孩。郑氏心中甚是不乐,常常抱婉儿在怀中戏语道:“汝能称量天下士么?”婉儿即呀呀地相应。但是郑氏知道,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。因为在古代女孩不能上学,不能参加科举考试,当然也就不能做官。想称量天下士?做梦吧!
唐中宗即位以后,为了营造自己统治下文学繁荣的氛围,设立修文馆,大召天下才子赐宴游乐,赋诗唱和。对这些人所做之诗,唐中宗常常令上官婉儿进行评定,对优秀者赐予重赏。各地文人趋之若鹜,都以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上官大人的点评而欣喜若狂。上官婉儿终于实现了“称量天下士”的愿望。此时的她文坛政坛两开花,一时间风光无限,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
但是唐中宗生性懦弱,大权逐渐落到他的妻子韦皇后手中。唐中宗每次上朝,韦皇后必施帷幔坐殿上,干预政事,这分明就是垂帘听政的节奏。上官婉儿马上见风使舵,又与韦皇后往来极盛,交情更好。韦皇后最终的目标,是要仿照武则天君临天下。但是,韦皇后在处理政事和用人方面远远不能与其婆婆武则天相比。一句话,她只有武则天的野心,却没有武则天的本领,所以以韦皇后为首的后宫势力显然不会存在长久。
上官婉儿八面玲珑,早就看到了韦皇后一伙日益潜在的危险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,她倒向了太平公主这一边,并积极为其出谋划策。710年六月,唐中宗被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毒杀,引发了大规模的朝局动乱。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唐隆叛变,顺利攻入内宫,处死了韦皇后和安乐公主。外面杀声震天,韦氏集团的人纷纷逃窜,化作鸟兽散。唯有上官婉儿不慌不忙,非常淡定地在她的寝宫内梳妆打扮,让身边的宫女们百思不得其解。梳妆打扮好之后,她打开木匣,取出了一份诏书,诏书上写的是让李隆基的父亲摄政。意思很明白,上官婉儿准备向李隆基表白,自己是向着李隆基的。
这些年来,上官婉儿不断游走在几大派别之间,左右逢源早已经轻车熟路。这份诏书就是她的保命符,她有理由相信:这次叛变不但不会伤害到她,新z权到时候一定还会需要她添砖加瓦,发挥余热。喊杀声越来越近,上官婉儿率众宫女秉烛列队迎接李隆基的到来。一见面,上官婉儿就把诏书拿给李隆基看,并且表示自己早就与太平公主起草了拥立李隆基的父亲继位的诏书,自己是心系大唐的,这封诏书就是明证!
李隆基接过诏书,看都没有看,直接命令:“把她拉出去砍了!”上官婉儿愣住了,她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,刀光闪过,一代才女香消玉殒。李隆基为什么要杀上官婉儿呢?
李隆基与太平公主虽然是同盟,但这两个同盟之间也是矛盾重重。对李隆基来说,女人当政是不可接受的,会给国家和朝廷带来很大的危害,甚至会毁灭大唐帝国,前面的武则天和韦皇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但是太平公主,并不甘心做一个安享太平的公主,她同样有当皇帝的野心。李隆基明白,他与太平公主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,不得已才联合到一起的。一旦这个共同的敌人被消灭,他与太平公主迟早要有摊牌的那一天。上官婉儿浸淫官场多年,政治经验丰富,在朝中的人脉很广。一旦她投靠太平公主,未来将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。上官婉儿的确有才,但她却是太平公主的人,终究不能为我所用。兰芝挡道,不得不除,杀了上官婉儿相当于提前断了太平公主的一个臂膀,李隆基何乐而不为呢?
上官婉儿本来以为这份诏书可以保命,实际上却变成了一道催命符。太平公主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了,但为时已晚,平时乖巧伶俐的上官婉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太平公主大声质问李隆基:“婉儿明明是我们自己人,你为什么要把她杀死?”李隆基这才打开诏书,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:“我真傻,真的,我怎么就不知道上官婉儿是自己人呢?都怨当时形势危急,我来不及考虑……算了,以皇室的礼仪厚葬上官婉儿吧!”太平公主暗自神伤,亲自出钱给上官婉儿建立坟墓。太平公主又上表请求编集上官婉儿的文集,此集后来佚失。到了今天,《全唐诗》仅收录上官婉儿的遗诗三十二首。
上官婉儿死后究竟葬于何处,一千多年来都是一个谜。直到公元2013年,在陕西西安距离咸阳机场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上,一座古墓被发现。墓室呈正方形,边长4.5米,最深达10.1米。在清理墓道的时候,专家在这里发现了比较完整的墓志,只见上面写着九个大字: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。专家马上就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,她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。因为在唐朝三百年间,被封为昭容的,而且又姓上官的女子,只有她一个人。但是让专家感到意外的是,这座墓很明显有被破坏的迹象:棺椁不翼而飞,随葬品一件不剩,棺床被彻底铲平,墁地砖也被连根拔起,四周墙壁残缺不全,墓室顶部也已经完全坍塌。只要有盗洞,肯定就是盗墓贼所为。但是这座墓,却没有盗洞。很显然,这不是盗墓贼所为,而是有组织的官方毁墓行为。以上官婉儿的身份,一般级别的官员根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毁坟掘墓。
那到底是谁干的呢?只有一个人物有资格有理由这样做:李隆基。在扫清了韦皇后的党羽以后,李隆基接下来又绝地反击,一举铲除了太平公主以及她背后的所有势力。这是一场冒险,因为在当时太平公主的势力是明显大于李隆基的。如果太平公主下手早一点,手段狠一点,李隆基能不能赢还很难说。虽然侥幸取胜,李隆基想想还是很后怕的。为此,李隆基在除掉太平公主以后,展开了一系列的反攻倒算。活着的政敌遭到严厉惩罚,已经死去的被开棺掘墓,挫骨扬灰。上官婉儿的墓估计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毁坏的。李隆基恨透了上官婉儿,死后也不让她安生。举世无双的巾帼宰相,就这样成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,甚至死后还尸骨无存,令人感慨万千。2016年10月3日,上官婉儿墓建成了遗址公园,成为游人观赏和凭吊这个大唐第一才女的较佳去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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